本文是原深圳证监局局长张云东5月底发布的一篇文章,今日读来,依然振聋发聩,启发颇多,建议" 收藏阅读。
文中张云东提到,我国融资结构中间接融资大大高于直接融资在宏观上影响金融安全,在微观上增加了企业财务成本,是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以" 融资融券为例,名义上融资融券业务可以增强市场流动性,促使市场双边交易,稳定市场。但市场实践却完全不同,结果往往加剧市场波动,“助涨助跌”。我们太需要牛市支持下的一级市场为实体经济提供大量的股权资金了。我们不难看出,这一轮牛市的疯狂上涨与融资融券业务给股市提供杠杆不无关系。融资融券给原本就急功近利的中国股市文化又提供了激素。
理性告诉我们,疯牛不是我们要的牛市。首先,历史经验告诉我们,疯牛往往难以为继,疯狂过后必然是漫漫长夜。其次,过热的股市对实体经济也是弊大" 于利。虽然可借牛市东风促进" 股票 发行,支持实体经济发展,但是什么事物都不能过度,过了度就会走向反面,利就会变成弊,积极就会变成消极。过热的股市会吸引沉淀大量的资金,同样分流实体经济所需资金,特别是会影响社会资金投资实体产业意愿,腐蚀实业投资精神。
政策的作用力方向与国家战略
长期以来,我们对政策的作用力方向不够关注。可政策的作用力无论我们关心与否都在发生,或正向或反向地作用于我们的国家战略。“中国制造2025”这一战略规划事关中国制造业升级,事关国力、国运、国家安全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大局。我们的政策何去何从?能否支持、保障“中国制造2025”战略实现已十分关键,成败与否将系于政策一身。因此,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政策清醒,时时关心其作用力方向,排除各种干扰,把政策导入服务中国制造之轨道。
经济的金融化正在使金融走向自己的反面,正在反作用于中国经济,我们应该高度警惕这一趋向,深刻反省问题何在。毫无疑义,我们的国家战略是基于对经济现状的客观判断和对未来发展方向的清醒认识而作出的,是非常正确的。问题是我们有些政策特别是金融政策却与国家战略不搭界。出现政策漂移的主要原因:一是缺乏哲学的自主与自觉;二是缺乏坚定的战略贯彻意志和清晰的贯彻路径把握,制订政策时没有注重对其作用力方向的评估,执行政策时对其作用力方向不敏锐,调整纠正不坚决。
国家战略系国家整体利益、长远利益、根本利益之所在,关系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发展方向和国家安全,亦是关系全体人民福祉安危的国之根本。然而,国家战略的实现必须依靠方向正确、合理有效的政策来贯彻落实,要靠正确的政策来组织、动员、调动、引导全社会资源服务国家战略,确保国家战略目标顺利实现。因此,国家战略能否顺利实现,政策的选择是否正确就成了关键!政策选择正确,可以引导我们实现国家战略;政策选择错误,政策的作用力方向轻则就会发生漂移而偏离国家战略,重则还会与国家战略相左。
当今我国在经济领域的国家战略已成共识,即发展实体经济、调整经济结构、促进产业升级增效。毫无疑问,发展实体经济等不仅已成共识,而且也成为制订各种经济、金融政策的“出发点”。但是,遗憾的是在政策层面鲜有对政策的作用力方向和传导路径、环节、过程进行评估反思;在市场层面往往出现高举为实体经济服务大旗,我行我素,自我服务的情形。眼见得政策与实践和国家战略渐行渐远,不仅国家战略难以落实,而且还会出现与国家战略相悖,危害国家利益和国家安全的状况。因此,我们必须清醒、理性地关注政策特别是金融政策与国家战略的关系,冷静评估政策的作用力方向,及时调整政策方向,坚决使其为实现国家战略服务。
众所周知,当前我国资金规模畸高,银行存款高达120万亿元,相当于GDP总量的两倍。这种状况不仅属于全世界的最高水平,而且货币资产和实体经济总量的差距倍数还在继续扩大,已经到了影响人民币市场信心和金融市场稳定的境地。尽管如此,从事实体经济的企业还面临融资难、融资成本居高不下的奇怪现象。究其何故?虽然这里有金融市场存在机制扭曲、功能缺陷等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对金融的认识和定位的问题。如今,我们已经把金融抬高到一个本不该有的高度。
金融是什么?金融是服务业,是为实体经济的借贷双方和买卖双方提供信用交易中介服务,为客户提供理财服务的代理人,其职责是为实体经济配置资源提供服务的,在整个经济循环系统之中是处于从属地位的,是实体经济的仆人。离开实体经济之后,它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脱离了为实体经济服务的轨道,它就会失速、翻车!" 美国2008年金融危机就是脱离了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轨道的恶果。
对欧美充满兴趣的国人特别是业内同仁对于这场危机技术层面的起因、过程和结果应该说是耳熟能详,但是这场他山的金融风暴过后我国金融市场的走向却让人瞠目结舌。
在高高举起的但没有插在中国大地之上的金融为实体经济服务的旗帜之下,2008年之后我国金融市场发展迅猛,一方面快速扩张,规模剧增;另一方面对美国金融危机教训视而不见的金融“创新”纷纷亮相登场。
一是直接导致美国金融海啸的信贷资产证券化业务加速发展,2014年底已达到3300亿元,在政策的推动下今年将突破5000亿元。
二是种类繁杂、五花八门的高息理财产品空前繁荣。
三是融资融券(主要是融资)业务开展得如火如荼,证" 券商赚得盆盈钵满。
四是金融衍生品市场发展受到鼓励," 股指期货、股票 期权交易不断推出。
五是业内衍生品交易热情不断高涨,风险偏好不断提高。例如,在发展衍生品市场的风险评估这一问题上,原来业内很多人认为美国之所以爆发风险,主要原因就是场外交易,场内交易风险相对较小,我国应该搞场内衍生品交易。
现如今,随着“衍生品热”的发展,场外衍生品交易也将不再被视为禁忌," 期货界正在热议通过子公司规避监管开展场外期权交易,也有个别证券公司在尝试场外衍生品交易。事实将证明,打开的潘多拉盒子是捂不住的,有场内就一定会有场外,在逐利恶魔冲击下,不要指望理性,不要指望量的控制和度的把握。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以上种种金融“创新”的理由从表面来看都十分充分。一是深化金融体系改革,完善市场体系建设。一些人认为中国的金融市场太简单,太原始,还是一个缺乏杠杆的" 现货市场,因此应该向西方看齐,使其复杂化。二是完善风险管理工具,对冲投资风险,减少市场波动。
事实上这些理由都是无法成立的。如前所述,金融是经济体系中的服务中介,是为实体经济配置资源的代理人,最重要的是为经济活动提供简单便捷、低成本、高效率的金融服务,而不是舍简求繁,把金融市场复杂化。复杂并不是金融市场发达程度的标志,简捷倒应是金融市场的哲学。美" 国华尔街的实践表明,金融复杂化的赢家是自我服务的金融业,输家是实体经济。当然,这种畸形发展的金融不会有最后的赢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一是市场实践中从来都鲜见谁使用衍生品工具对冲了风险而躲过灾难,倒是不断有西方金融百年老店要么因衍生品交易被断送要么被重创的噩耗传来。
二是自上世纪80年代衍生工具不断涌现、不断复杂化以来,尽管随着科技和服务等非周期性行业在经济结构中权重的增加以及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的改善,使得来自实体经济的风险越来越小,但金融危机却屡屡爆发,而且频率和烈度越来越高。
究其原因,这些危机爆发无一例外都可以在衍生品交易和金融市场本身日益复杂的结构中找到根源。我们今天十分热衷的金融“创新”,正如一位长期在华尔街从事金融衍生品开发和交易模型设计的理查德·布克斯塔伯所说:“风险的源头正是我们通常认为的创新。”
事实上,金融衍生工具从来都不是用来避险的,而是用来制造市场波动投机套利的。市场人士最爱价格波动,没有波动就没有金融的高额利润,衍生品正是他们在波动中谋求高额利润的对赌工具而不是对冲风险的工具。因此,我们希望业内同仁,特别是监管当局和政策制订者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透过现象洞察本质,拒绝复杂市场结构、抵制时髦而我们却不明就里、不知深浅、不晓利害的衍生品的诱惑,让金融回归本原,远离金融风险,为实体经济服务。
近年来,我已在多篇文章中反复详细论述了所谓金融“创新”和资本账户开放对金融安全、经济安全,特别是国家安全造成的巨大危害。因此,我不打算在这里再详细讨论这个问题。我想换个角度,试图分析一下我们当下轰轰烈烈的金融无序发展与创新和实体经济有关吗?对实体经济的资源配置有益还是有害?